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童年时,祖母叫我猜谜语:“石山上,石山下,石山腰里飘雪花。”猜上半天猜不着,祖母一旁笑吟吟的提领儿——想想庄稼院里啥物件是石头做的?我于是就扬起小脑袋细细搜索农家小院所有的石头物件,在排除了碾盘、碌碡、石臼之后,自然而然就想到了石磨。祖母爽声笑了:“果然还是俺那小孙儿脑瓜透灵,一猜就中!”
窝在低矮小厢房的用来磨面的石磨,竟然是祖母谜语中的“石山上石山下”,磨扇的缝隙间落下的面粉,竟是谜语中飘飘洒洒的“雪花”!谜语很美,有山有雪,有动有静,寥寥数语,生动形象。然而,在我的眼中,推石磨磨面的劳作远不像谜语描述的那般轻松。“石山上”的大磨扇须有大力的推动,才会有“石山腰里”的“雪花”,庄稼籽粒变成面粉的过程饱含着庄稼小院的千辛万苦。那时,乡间日子清苦,用不起牲口,只能靠着人抱磨棍推动石磨。夏天小厢房里闷热难当;数九寒冬小厢房里冰窖一般,记忆中的小厢房里经常有母亲疲惫的身影,也常常发现母亲在灯光月影里转得昏天黑地,小厢房里永远生长着母亲沉甸甸的希冀。
俗话说,“磨道虽短累死牛”。我家的老石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转动,轮回了无数个荒春炎夏凉秋严冬,环形磨道正是细密的年轮,织进了农家生计的维艰。老石磨不停地旋转,转白了祖母的鬓发,转弯了母亲的腰身……再后来,年岁既长,我就和哥哥能以稚嫩的身躯驱动磨扇了,时常主动接过母亲手中的磨棍,踏上茫茫无头路。小厢房里的烟窗台挂一盏若明若暗的煤油灯,昏黄的灯光下小屋变得扑朔迷离幽深莫测。磨扇上堆一丘玉米高粱或者捣碎的地瓜干,磨道上扑腾着两行小小的脚印。因为个子小,我只能把磨棍钉在胸前,随着粮食粒儿破碎的闷响,那被祖母叫做“石山上”的磨扇缓缓转动,推上小半天人也就被转的晕头转向,南北不分。记得有年冬天,母亲为生产队磨牲口饲料。石磨因为年久失修磨不碎玉米粒。为了省钱给我交学费,母亲不请石匠凿磨,咬着牙抱着磨棍没日没夜的推,粗一茬细一遍,常常从午夜一直推到鸡啼……
六十年代初,哥娶来的嫂子接过母亲的推磨棍,仍旧与乡亲们一样抱着磨棍用石磨磨面。直到进入七十年代,村里才破天荒有了用柴油机带动的钢磨。一推磨就犯头晕的嫂子说日子要换个过法,与左邻右舍的女人们争着去磨坊磨面。虽说磨坊的柴油机的噪声大得对面说话听不清,与抱着磨棍推磨比起来,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。嫂子欢畅惬意的时候,母亲抚摸着石磨说:世事变了!
八十年代,村里有了电,磨面开始用电动机带动的磨面机,噪声小了,面粉磨得又快又好,各家各户的石磨逐渐成了多余的摆设。因为它挡道碍眼,陆陆续续被请出了农家小院,堆到村头巷尾,闲置在历史的废墟中。
九十年代,村里办了面粉厂,用上了面粉加工机组,乡亲们打下粮食,只要往面粉厂一送,随时都能取到雪白的面粉。面粉加工厂的生意越做越大,前来换面的农户遍及附近十里八村。粮食加工成面粉已经不再是费心费力的劳作,而是一曲叫人愉悦的欢歌!
改革开放二十年,家乡变化日新月日。村里规划了楼区,整修了水泥路,又建了很气派的学校,乡亲们日子舒心衣食富足,今非昔比换了人间!
始于远古的石磨,伴随着农耕进程从遥远的时代走到今天,其影响不可谓不深远,而从根本上摆脱它们,摆脱贫困与落后,却分明就是这短短二十年的事。饱经岁月沧桑的石磨淡出我们的生存空间,是一件多么令人欣慰的事情,其中蕴含了多少代人的不懈追求!哦,石磨,你怎不叫人感慨万千……
生活还在继续,希望还在前头,回望石磨也许只需一瞬,我们看到的却是洒满阳光的农家的小康生活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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