亲情系列之八：外婆与一个“0”

雪中白梅

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，是在参加外祖母葬礼回来的晚上，我自己也弄不明白，是零？是圈？是句号？还是时钟的轨迹？
外祖母今年刚过85岁，算不上高寿，但在这个“年龄”回家，乡下小村，粗茶淡饭，倒也是稀中之有了。我送她上路没有悲伤，唯有祝愿。读过不少书，活了35年，确实还不知道世上到底有没有阴阳间，以至于到了该跪拜的时候我不想行礼，生怕是弄虚作假。然而外祖母是个虔诚的佛门徒。为了有烧香钱，80多岁还喂养一窝兔和鸡，气喘吁吁步行几十里，把信和诚都奉献给了庙宇，活得艰难而沉着。
健在的时候，每逢春节，我和妻儿都去看望她，和她说说家常话，带点小吃，倒也其乐融融。但今天，我却有点大逆不道，满堂子孙行礼的时候，我是唯一不跪的晚辈，别人号淘大哭的时候，我却挤不出半点眼泪。我不跪，是因为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规矩能否容纳真的善良？我不流泪，并非男儿有泪不轻弹，而是对她病危时晚辈间相互争论，让老人看着家门，轮流吃饭的行为所不解。老人病痛的呻吟出于无奈，满堂子孙在生前的平常对待和今天的起劲号啕，却让我觉得有点人世间的悲哀和炎凉。
外祖母生有二儿三女，含辛茹苦，步履艰难地养活大，但大儿子、大媳妇未过五十就先她而去，扔下了尚未成家的6个孩子。十几年前外公倒在田里也走了，只剩下她接任了再次替孙辈操劳的重任，又一个十年过去，一群孩子在她的关照下，各自结婚的结婚，出嫁的出嫁，现在只剩下最后的小孙女，婆家拣定的大喜日子也临近了，老外婆好象“功德圆满”了，心脏停止了跳动，愿已还，情未了。就象一个蚕农，养好了第一茬，又养第二茬，回报却是微乎其微了，排不上“过河拆桥”的号，倒也是吃了桃子扔了核的戏法。儿子是村里的医生，替她看病的医药费也成了拆帐的难题，子孙满堂，三个月一次的轮吃落实得不容易，有一天没吃上饭，原因仅仅是因为多了个31日，老年的孤独和炎凉谁能理解？
到了今天，老人到底是去了，安然地去寻找世间以外的乐园。我做外甥的，虽不是达官贵人，但也难做到如愿奉养她的天年，亏理负疚的话，只能在事后面对白纸发泄在字里行间，对外婆来说，早已超然度外，跨越人世，这是何等的洒脱呀。送她上路，我真的没有悲哀，只有祝愿，祝愿老人家一路平安，但愿世上真有另一面，以便老人寻找到世间以外的仙境，让疲惫了一生的灵魂得到安息和宽慰。
据母亲回忆，外祖母健在时常说，我修行时间很长了，死的时候一定是在佛的一行中，她自信会死得很容易，干净利落，不会拖累后辈们的。仙逝的日子果然是农历正月十五，传统习俗“老爷出位看龙灯”的喜庆日子，别的事可以选择，死的日期在没有盛行“安乐死”的现在，却是不由人的意志而定夺得了的。因而老人的信念可以说是应验了一大。走得干净利落，倒是难事，去年下半年起，老人就出现了老年痴呆症，骂骂咧咧，几次逃离家门，寻找“庇护所”，甚至倒在野外的臭水沟里，幸而被路人看见，才从“死亡角”上拉回来。通晓阴阳的佛娘说，老人本应是去得快的，只在前世欠的宿债很多，这样吞吞吐吐的自尽，是叫她多受些人世间的折磨，以偿还前世今生的债务，这永远没有答案的解释，倒也使活着的后辈们个个心安理得，有一种道法自然的感觉。( 文章阅读网：www.wxyd.cc )
总之，外婆的人生终于有了个完整的“0”，是世上一个凡人故事的句号？还是时钟一个周期的圆满？或者就是一个零？我觉得都象，又都不象。其实，何必去探个究竟呢，什么事都明明白白，并不是一个真正的聪明人，人生，这么短暂，清清楚楚去走完它，不也是一种遗憾吗？
96、3、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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